這是一個令人激動、亢奮又無奈、傷感,一個“神馬都是浮云”、令人無法把握和逆料的信息娛樂化時代;一個挾帶著無以倫比的超能力量,真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能瞬間瓦解和改變所需要的一切,令人百感交集卻又身不由己,連真實的人生都能被搖晃的的浮躁時代。
所幸還有小說——這個文學門類中不可摧的藝術形式,依然用它對人生悲憫的寬容和撫慰,讓人的心靈還能保有一絲清澈和真誠。雖然文學板塊在信息浪潮的強烈沖擊下,不可遏制地發(fā)生著巨大的變化,但文學的真正重心和意義卻是無法逆轉的。一起來翻閱《米紅》吧
米紅是小鎮(zhèn)上亮的女孩子,向往浪漫的生活和愛情,然而民風保守的小鎮(zhèn)卻難容她的“另類”,對她的攻擊和誹謗甚囂塵上。但米紅沒有退縮,這也是當下時代給予她的勇氣吧。《米紅》描寫小鎮(zhèn)女子的情感生活對于作者阿袁無疑是個重大的突破,寫慣了校園里知識女性的含蓄和復雜,這些小鎮(zhèn)女子的個性更顯得潑辣而生動,比起知識分子女性情感中的高深莫測,她們的感情世界顯得透明而真實,因而也會更加奪人眼球。阿袁能讓筆下的任何一種女人都搖曳生風,讓讀者不得不感喟她文字的力量,具有多么大的沖擊力
米紅
綾羅
錦繡
這是弄堂口的老蛾說的。老蛾在臨街的弄堂口擺個小吃攤,賣酒釀。酒釀蒸蛋,加幾粒干桂圓或干荔枝,五塊錢一碗;酒釀湯圓,芝麻餡兒的,十小粒,也是五塊錢。都是養(yǎng)顏的東西,女人們愛吃,尤其是街對面的那些美容店里的妖精們愛吃。妖精是老蛾在背后對她們的稱呼,當了面,她也是很客氣的,人家照顧了她的生意嘛,總不好一點兒人情不講的。她們一般是近中午的時候過來,穿著睡衣,披頭散發(fā),眼圈的一周經常是烏黑青紫的。老蛾這時候便有些憐惜了,也不容易呢,年紀輕輕的,就這樣在外討生活。這么想,老蛾手下就會慷慨一些了,多放一匙酒釀,或者多放一粒湯圓,都是自家做的東西,用不著那么仔細的。夜里照例還要做一撥她們的生意,那已是十二點后了,老蛾的攤子早收了,不過,這不要緊,她們會到老蛾家里來買,老蛾的家就在弄堂第三家。她們中的一個人,或兩個,拿了保溫瓶過來,裝個三五碗,然后到店里幾個妖精們一起吃,算是宵夜了。
這時候她們果真很像妖精的,臉上涂得五顏六色,半裸了雪白的奶子雪白的腰身。老蛾不得她們這個樣子,不過,她不愛看不要緊,因為老蛾的兒子阿寶愛看。阿寶本來是很懶的,懶到一根燈芯的家務事也不做,但對夜里的生意,阿寶卻一反常態(tài),十分積極。阿寶諂媚地說,姆媽,你辛苦了一天,早點睡,不就是煮幾碗湯圓么?簡單。老蛾當然知道阿寶的心思,不過想趁機吃吃那些妖精的豆腐。吃豆腐當然也不能白吃,所以阿寶經常要拿老蛾的酒釀來借花獻佛,不,是借花獻妖,或借花獻狐。老蛾也睜只眼閉只眼由他獻——不由也不行,二十好幾身體壯實的阿寶,這方面是很難管的。再說,也就是一兩碗酒釀?chuàng)Q個摸一把捏一把的,敗不了家,也得不了花柳。
老蛾除了賣酒釀,還有好幾個營生,其中之一就是給人看相。老蛾看相的生意不太好,比不得西街的沈半仙。沈半仙是有文化的人,戴金邊眼鏡,懂周易八卦,還懂麻衣相書,所以給人看相時總要引經據(jù)典,這提升了看相的格調,辛夷街的人是很講生活格調的;而老蛾是文盲,別說周易,就是她自己的名字,一旦別人寫潦草些,她都認不出的。所以老蛾看相,憑天賦,或者說憑自己的個人經驗,是美女私房菜的那種性質,比如她說布店的老蘇命中注定會離三次婚,而且一次一定會嫁外鄉(xiāng)人——老蘇那時還是小蘇,正新婚燕爾,成日和老公比翼雙飛,老蛾的話,在辛夷街的人聽來,那幾乎是臆說了。然而后來小蘇果然離了三次婚,的老公布店老板也果然是個外鄉(xiāng)人,這就有些玄了,老街坊覺得不可思議。問老蛾,老蛾說,是小蘇的眉毛沒長好,女人的眉毛太彎曲太斜長,姻緣就會多波折,也就是說,女人的婚姻波折和眉毛的波折直接相關,而且波折的次數(shù)是成正比的。這理論沒來歷的,是老蛾自創(chuàng)的理論,老蛾有許許多多這種私房理論。這理論在米紅家甚至引起了家庭爭執(zhí),米紅的父親認為老蛾是信口雌黃,他是中學老師,信仰科學,反對迷信。但米紅的母親朱鳳珍卻還是很信老蛾的,不然,怎么解釋小蘇的事?米紅的父親說,這有什么不好解釋的?因為心理暗示呀,既然命里要結三次婚,那還噦嗦什么?三十歲再嫁比四十歲好,四十歲再嫁比五十歲好,總之宜早不宜晚哪!一個女人,總不好拖到六十歲七十歲再嫁的,不僅難為情,也沒有了行市呀!小蘇本來就是個急性子,做事從不拖沓的,所以她就心急火燎地,在四十歲以前完成了命運給她的婚姻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