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舊 幾度夕陽 ——我自己的故事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這里不是三國演義開篇，是我的雅樂小筑。借用這首《臨江仙》，其實有些牽強。此句最早出自楊慎的歷史通俗說唱《廿一史彈詞·說秦漢》開場詞。如果以“長江”指代“音樂”、以“英雄”指代“琴童”，似乎可以形象地概括我學琴多年來所堆積的、澎湃的、涌動的、無以言表的感受。
我的音樂生涯中，人來人往，有去有回。用我小師妹的話說就是：拉琴就像超女，能堅持到最后的都是“純爺們兒”。此話概括性極高，就連我，也從當初的膽小怯懦，練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本事。當然，她指的是專業(yè)從事音樂，與修身養(yǎng)性的愛好是不同的。
我自己的故事，從今天講起。艾斯曼中心（Eisemann Center）是美國得克薩斯州北部理查森（Richardson）市最好的音樂廳。今晚，我們又一次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獨奏的是一位年輕的亞裔男孩。指揮說，他是今年茱莉亞音樂學院的新生，非常優(yōu)秀，前途不可估量。理查森交響樂團的指揮安周·布魯斯羅（Anshel Brusilow）曾經(jīng)是美國費城交響樂團首席、達拉斯交響樂團指揮。相對于獨奏家，作為樂隊樂手的我則要悠閑許多，可以分些精力，好好欣賞一下鋼琴演奏。由于這位小獨奏家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新秀，售票情況并不理想。但是，彩排的時候，當我又一次聽到柴可夫斯基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那排山倒海般震撼的旋律時，我想，今晚的觀眾應該不虛此行。
果真，一曲結(jié)束，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熱情的美國觀眾全體起立，“Bravo ！”（好哇）的喝彩聲此起彼伏。我的朋友，一位從四川音樂學院來的小提琴手側(cè)身對我耳語：“老柴的第三樂章就是要有速度才過癮�！�
的確，第三樂章在這位男孩的指尖上可謂極速狂飆，令觀眾十分盡興。這不禁讓我聯(lián)想到電影《海上鋼琴師》中的一個片段：在游輪弗吉尼亞號上，爵士樂鼻祖杰里·羅爾·莫頓（Jelly Roll Morton）挑釁海上鋼琴師1900，他們競相即興演奏，最后，1900 彈奏了一首貌似四只手才能完成的樂曲，影片中只見兩只手在琴鍵上翻飛，一曲結(jié)束，他拿起莫頓放在一旁的香煙，按在彈得發(fā)熱的鋼琴弦上點燃，然后丟下目瞪口呆的對手及眾人，揚長而去。不夸張地說，這次聽到的老柴第三樂章，就頗似影片中1900 的速度風采。
由于喜歡這位鋼琴手的演奏，我找來節(jié)目單，發(fā)現(xiàn)他來自武漢，在考入茱莉亞音樂學院之前，師從但昭義教授。他令我想起了成百上千來自祖國的小樂手，以及我從前的琴童生涯。
我的幼年時代，剛好趕上一股學琴熱潮。小時候，每天媽媽接送我去幼兒園時，都要路過一棟五層的紅磚樓，二樓一扇窗里，總會傳來叮叮咚咚的音樂聲。媽媽說，那是揚琴，是一個小姐姐在練琴。一天，媽媽鄭重其事地問我，你想不想學揚琴？我說，不想。她又問，那么，揚琴和小提琴，你想學哪一個？我說，小提琴。我依稀記得當時的情景，沒有絲毫的猶豫。問題是，我當時恐怕并沒有真正仔細看過小提琴，揚琴也是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也許不想和鄰居姐姐學一樣的樂器，也許覺得不學揚琴就不用和她一樣天天練琴了，反正原因不記得了。
學琴前，我對小提琴唯一的印象就是《梁祝》。聽媽媽說，我兩三歲時，就非常喜歡它的旋律，后來知道了梁山伯與祝英臺化蝶的故事。四五歲時，被媽媽發(fā)現(xiàn)，一個人躲在被子里，一邊聽《梁�！罚�一邊哭得鼻涕眼淚稀里嘩啦。
《世說新語》中有句“絲不如竹，竹不如肉”，極好地概括了古人天然的音樂審美取向，意思是絲弦制的彈撥樂器不如竹制的管樂器，而管樂器又不如人聲。在美國“應氏弦樂四重奏”（Ying Quartet）的大師課上，當時的第一小提琴應先生（Timothy Ying）對我們說：“小提琴是最接近人聲的樂器之一，要想拉好，就要多聽優(yōu)秀的女高音演唱，從而模仿�！爆F(xiàn)在想起來，也許正是這樣的音效無意中契合了我最初的懵懂審美，促成了我當初的選擇。
后來，開始聽廣播劇《帕格尼尼的故事》，這個是我的大愛，一集不落。媽媽還幫我錄了下來，每天晚上再聽。那些傳奇的故事、動人的旋律，在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幅幅奇妙的畫面：他有一雙神奇的長手臂和大手掌；他能在靴子上演奏；能在其他三根弦依次斷掉的情況下，在最低的G 弦上完成整首樂曲。
再后來，一本畫報上連載了帕格尼尼的故事，畫得非常形象：他每天練琴練到脫力，累得睡著了，懷里還抱著小提琴。母親叫不醒他吃飯，心疼地把米湯喂進他嘴里。當時我就幻想著，我要是也能練成這樣該有多“酷”啊，不知道媽媽會不會也喂我米湯呢，云云。
所以決定，要在媽媽加班很晚回家的時候，一直練到她回來�？墒亲蟮扔业�，時間突然過得好慢，眼皮越來越沉，胳膊像灌了鉛一樣，只好先去睡覺。如此反復了幾次，我終于明白對我而言，此事純屬無望，就再也沒有試過�？忌弦魳穼W院附中后，一天，老師布置了帕格尼尼的《摩西主題幻想曲》。我意識到，這熟悉的旋律就是當時那部廣播劇中的配樂之一！我兒時的夢想，雖然過了這么久，但好歹是實現(xiàn)了。視奏的時候，我這廂激動得快要掉淚，那廂我老師卻不答應了：“這首曲子都是在G 弦上拉的，看清楚沒有？要都像你這樣用四根弦拉，那就人人都能拉了，還是帕格尼尼嗎？”我慚愧地醒悟到，哎呀呀，這不就是那首傳說中斷了三根弦，而帕格尼尼最終在G 弦上演奏完的曲子嗎？
到美國讀研究生后，在ASU（亞利桑那州立大學）選課，打聽到羅伯特· 奧戴尼（Robert Oldani）教授不錯，就選了他的音樂史課。前兩周基本上聽不懂，差點退課，又不甘心，就跟自己說，再堅持一個禮拜，再堅持一個禮拜！這個學校的最后退課日期，可以推遲到期末考試前三周，一不留神，就堅持到了第一次測驗。
卷子發(fā)下來之前，老師說，大家這次考得不錯，班上只有一個人不及格……我聽到這兒，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全班17 個人，只有我一個是名詞不加定語、單復數(shù)混搭的國際學生，難道是……我悄悄往下縮。美國老師這點好，保護學生隱私，不宣布成績，卷子是倒扣著遞到手上的，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翻過卷子一看，不但過了，還考得不錯。感激涕零地望向老師，伯樂��！
我最終以非常接近全優(yōu)的成績碩士畢業(yè)，當然這是后話了。當時我還顫巍巍如履薄冰呢。其中有一堂課我印象很深，奧戴尼教授拿了一張百年老報紙的圖片給大家傳閱，上面印著當時帕格尼尼去維也納巡演的廣告。
然后他給我們念一位史學家對帕格尼尼的評價：帕格尼尼是一個非常懂得市場和有商業(yè)頭腦的人，他的演出策劃推廣一直很成功，還會在巡演前夕突然推遲日程，讓大家望眼欲穿，將演出票一搶而空。“所以每次他的到來，都會引發(fā)一場狂熱的風暴”，奧戴尼教授總結(jié)道。
來美國之后才發(fā)現(xiàn)，幾乎人人都唱合唱，幾乎個個當過琴童。美國是一個清教徒的國家，人們在教堂唱歌，組織合唱團，唱詩班，孩子們跟隨父母去聽歌唱歌，從小耳濡目染。美國中學，樂隊尤其是管樂隊非常流行。一次，我去當?shù)匾晃幻绹�同學家做客，他的父母開車送我回家，路上經(jīng)過一棟老式的鄉(xiāng)間大房子，他們突然同時興奮地大叫：“Mr.Donhood（當胡德先生）！”我側(cè)過身，看到一位滿頭白發(fā)、步履蹣跚的老人正在屋前用割草機割草。這對夫婦是保守的美國中產(chǎn)階級，很少像現(xiàn)在這樣喜形于色。他們的孩子，我的同學笑著解釋道：當胡德先生是爸爸媽媽高中管樂隊的指揮，他們就是在樂隊的排練中相互注意開始戀愛的。
從美國再兜回小時候。媽媽找了一位音樂學院的學生作我的第一位小提琴老師，姓任，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來自新疆，身材頎長，皮膚白皙，鼻梁高挺，琥珀色的眼睛，一頭天然卷發(fā)。他自己說，因為學琴有點晚，所以需要以勤補拙。每次去上課，發(fā)現(xiàn)他不是在練琴就是在看書。他有一把很舊很舊的小提琴，不用的時候就用布仔細地包起來，聽說是他爺爺留給他的，他出身于音樂世家。
這位老師只教了我很短一段時間，給我最深的印象是：一，每次上課都有糖吃，二，如果在他琴房里看上了什么可愛的小擺設，不用開口，他就一定會主動送我，媽媽攔都攔不住�，F(xiàn)在，我的書柜上還擺著一只他送的藤編貓頭鷹。臨別之際，老師送我一本《音樂小世界》，成為那時候我最喜歡的書。迄今為止，我看過不下百遍，里面所有的故事都能倒背如流。他在書的扉頁上用端秀的字體題寫著：光有高超的技巧是不行的，要學習廣博的知識，只有這樣才能使音樂和技巧得到充分的發(fā)揮。
這本書是我的啟蒙老師留給我最重要的東西，它為我開啟了一扇通往音樂殿堂的門，這一點當時我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還有一點是我當時完全沒有意識到的，現(xiàn)在回過頭才看出端倪，這位老師，也對我以后對于男生的審美、品味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最近在網(wǎng)上看到他的消息，他已是南方一家交響樂團的團長了。
后來陸續(xù)換了幾位老師。記得考課余音樂小學那幾天，考生排著長隊，所有的女孩子都花枝招展，所有的男孩子都衣冠楚楚。媽媽有點微微自責，說應該給我也打扮一下。只記得最后一天，太陽很毒，曬得人頭發(fā)昏�？荚囍�前，我終于病倒，下午才趕去考場。
我拉完規(guī)定的曲目就出來了，正好遇見一個同院的小朋友，她在民樂考場也剛剛考完。她爸爸就問我媽媽，考完了？怎么樣？媽媽回答，不知道。小朋友的爸爸急了，“怎么能不知道呢，我去給你們問問結(jié)果�！痹捯粑绰洌�人已不顧阻攔一頭沖進考場了。過了一會兒，他笑容滿面地走出來說：“考上啦，聽說是趙一永老師收了�！蹦┝擞盅a充一句：“他說你們來得晚，別的老師差不多都收滿了，他那里還有空額�！眿寢屢宦�，哦，緣分啊。后來和老師熟識了才發(fā)現(xiàn)，先人后己，是他一貫的風格。他那樣一個內(nèi)斂不喜張揚的人，拉起琴來卻極富激情。
那時，趙老師和他的四重奏團剛剛結(jié)束了在美國為期兩年的學習和訪問。后來我在《西安晚報》上看到一篇報道：“西安四重奏團”訪美演出期間，密歇根州立大學音樂學院院長對他們在各場音樂會上的表演，給予了高度評價；當?shù)貓蠹堖�發(fā)表了題為《羅斯特洛波維奇和四個西安人》的文章。
我自己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聽媽媽說，趙老師回國后，志在振興西部小提琴教學，為了篩選好苗子，他在多所小學辦有小提琴班，上集體課，然后慢慢淘汰，從數(shù)百名孩子中選出十幾名，悉心培養(yǎng)。種種原因，等我小學畢業(yè)要考音樂學院附中時，趙老師麾下，同屆的學生里，除了一個已考上附小的女孩外，只剩下3 個小伙伴�，F(xiàn)在，他們一個在法國的交響樂團，一個在國內(nèi)的交響樂團，一個在金融機構(gòu)做電腦工程師。兩位從事音樂專業(yè)的小伙伴應該和我有著類似的經(jīng)歷，而電腦工程師朋友卻走了一條和我們截然不同的路。
多年以后，我與這位朋友在北京重逢，談笑間，恍如昨夕。我忽然意識到，總是橫亙于“理科男”與我這個“偽文藝女青年”之間的鴻溝忽然不見了，他依舊像小時候一樣樂于與人交流，自信而幽默，并且能夠很快理解我的意思，同時抓住重點。他自己的業(yè)務能力也很強，雖然個性率直，人緣卻很好，朋友眾多。我問他，你覺得學音樂為你帶來最大的與眾不同是什么？他說，“最大的好處嘛，凡事我會以兩種角度思考問題，人文的、科學的，在與人溝通方面也容易很多，郁悶的時候還可以拉琴解憂。給你舉個例子啊，有的人在公司工作了一兩年都沒什么人認識，我去了兩個月，之后就是新年，在聯(lián)歡會上拉了一曲帕格尼尼，全公司的人都認識我了。”
在美國的日子，時常遇見一些熟悉的面孔和名字。一次在阿拉巴馬州（Alabama State）演出時，遇見了李云迪；附中的同門師妹瀟瀟在不遠的休斯敦萊斯大學（Rice University）師從林昭亮，剛剛考入圣路易斯交響樂團；在音樂節(jié)上遇見了多年未見的附中同學舒，他已是威斯康星州密爾沃基（Milwaukee）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手；還有兩位女同學考進了人人向往的紐約愛樂樂團�；叵肫饍簳r一起學琴的伙伴們，現(xiàn)在天南海北，正應了那句“浪花淘盡英雄”。
再說回小時候。我每天都得練琴，偶爾趴趴窗臺，看著同齡的小朋友們出去跳皮筋、踢毽子，周日一大早也不能睡懶覺，媽媽會用自行車帶我去老師家上課。雖然也常和小朋友們一起玩一會兒，怎奈平時缺乏鍛煉，跳皮筋、玩沙包等業(yè)務均不熟練，老拖人后腿。日復一日，我的小提琴上淚跡斑斑，媽媽嘆口氣說，那就不學了吧，我一聽，緊緊抱住琴，哭得更厲害了。進入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幸運地遇到了黃圣音老師。少年時代的我，看上去乖乖的，其實內(nèi)心非常不安分。除了貪玩，還對許多音樂之外的事物感興趣，比如做手工、下棋、寫點小文章，還特別喜歡看雜書，就這樣占去了大量時間。練琴不精，所以有點“怕”黃老師。每次課前臨陣磨槍，然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去上課，再灰頭土臉地回來，任其周而復始，卻仍不肯用功。但是，黃老師卻始終沒有放棄我，硬是教我把琴拉到有模有樣、有板有眼。至今我都不明白，見過那么多音樂天才的黃老師，究竟“看上”了我什么呢？
說起來，我還是蠻有師緣的。大學選了音樂教育專業(yè)，系里實行本科生導師制，我的導師管建華教授，耳提面命，指導我讀了不少書，這正對了我這個“偽文青”的胃口，于是經(jīng)常雄赳赳氣昂昂地跨專業(yè)、跨校去聽課，興沖沖地寫一些連自己看著都費勁的論文。小提琴從主修變?yōu)檩o修，練得越來越少，有時候甚至摸都不摸。而我的內(nèi)心卻并不安寧，經(jīng)常夢見自己一個人站在舞臺上，大幕就要拉開，腦子里卻一片空白，想不起可演奏的曲子。這時，我就會從夢中驚醒，然后意識漸漸恢復，記起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練琴了。
當然，如果一直不看書，我也會從夢中驚醒，好在這樣的時候不多。
我一直是酷愛念書的。那時候，少年風華，自視甚高。管老師經(jīng)常笑問：福柯22 歲就當了大學教授，你呢？嘴上不答，心里卻躊躇滿志。我自認為，在短短的幾年中，我從一個只懂拉琴的藝術(shù)生，變成了一個真正具有人文精神的文科生，這種改變，深深地震撼了我。
直到來美國后，我終于又拉起了小提琴。常有同學問我，為什么讀本科時要轉(zhuǎn)學音樂教育專業(yè)呢？我總是回答，這才是一個完整的我啊，我的導師教會了我思考。聽到這里，同學們笑做一團。而我只是認真地看著他們：是的，我是認真的。如果沒有我的導師，也許今天，我也不會在這里認真地思考“音樂與文化”這個命題。
安東尼·德·圣- 埃克蘇佩里的《小王子》，是我轉(zhuǎn)機時閑來無事，在法蘭克福機場書店買來的，付賬時還未開口，收款的德國老太太就對我說，“等一下，這本是德文的，我去拿一本英文的給你”。我先一喜，再一悲，難道我臉上寫著“不懂德文”么？唉。言歸正傳，小王子遇見了狐貍，對它說，你和我玩吧，我很孤獨。狐貍說，我不能和你玩，因為你還沒有馴養(yǎng)我呢。小王子問，什么是馴養(yǎng)��？狐貍說，就是建立聯(lián)系啊，人們常常忘記這個事。小王子和狐貍的馴養(yǎng)，就好像我們學習音樂一樣，無論方法、過程，還是結(jié)果。
天下萬物，緣聚緣散。當小王子不得不和狐貍作別時，小王子悲傷地說，既然要分別，那為什么當初還要馴養(yǎng)呢？狐貍說，我不吃面包，所以對金色的麥田一點感覺也沒有，但是你馴養(yǎng)了我，因為你金色的頭發(fā)，金色的麥田現(xiàn)在對我有了意義，它們變得和以前不同了，每當經(jīng)過它們，我都會想起你。這也改變了我的生活，這就是馴養(yǎng)的意義。
其實從小到大，我有過多次選擇的機會，可以不用再學習小提琴。我試過，但沒有一次心甘情愿；甚至是放棄了，回頭又撿起來。試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明白，這個就叫“生命不能承受之輕”吧。我和音樂的彼此“馴養(yǎng)”，讓我更加耳聰目明。一旦我學會了用一個新的視角來感受這個世界——直觀敏感，學會了用一個新的方法表達自己——暢快淋漓，你叫我如何放得了手呢？
我長久以來的一個理想，就是將音樂，尤其是那些年代久遠的，專業(yè)創(chuàng)作的音樂變得可親近，讓它們不遠離人們的視線，進入人們的生活，讓學習音樂這件也許重復、枯燥的事情變得有趣起來，因為這才是音樂本身。
音樂是屬于每一個人的，也依靠人類生命的承載延續(xù)自身。文中出現(xiàn)的“九霄環(huán)佩”，其實是唐代的一張古琴，雖然它的聲音依舊悅耳動聽，也只是偶爾會被人從博物館的玻璃展柜中請出來，端著古董的架勢，在世人面前余音徐展。而我卻寧愿把它變成“小九”——一個活生生的，在現(xiàn)實生活中與我們一起分享喜怒哀樂的伙伴。這不僅僅是個理想，它會一直伴隨我的生活，比如從前的《兒童從零開始學小提琴》，比如將來也許會出現(xiàn)的音樂網(wǎng)站，再比如現(xiàn)在的這本書。
午夜12 點的鐘聲敲過，辛德瑞拉不得不離開夢幻般的舞會。魔法消失了，一切都化為原樣。她又回到自己從前的生活，在狹窄的廚房中終日被瑣事所累。但是，她留下的水晶鞋在黑夜里熠熠發(fā)光，引著王子找到了她，于是一切都改變了。
在現(xiàn)實生活中，如何擺脫乏味、緩解壓力、摒棄瑣碎，讓自己生活得更詩情畫意、海闊天高？在我為這本書命名時，想起了《格林童話》中這個讓平凡生活改變的故事。音樂與我們，就像是一雙水晶鞋，它可以越過一切直指人心，營造氛圍，影響我們的情緒，于是，它就擁有了讓普通生活不再普通的魔法，而一旦擁有了享受音樂的能力，它就會長長久久地陪伴著我們，不會輕易消逝，就像魔法過后依舊存在的水晶鞋。而音樂，基于我們最原始的感官——聽覺，是我們在人生初始就可以感受的奇妙聲響，有了它，也就有了活出另一個境界的入場券。于是我叫它“人生的水晶鞋”，并且是“第一雙”水晶鞋。
所以，管它“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我們用自己的生命，感受著這個世界，體驗著生活，欣然來赴這場人生的盛宴�！扒嗌揭琅f”，在等待誰人的“幾度夕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