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這點事

張 陵

每年都參與編選《二十一世紀文學之星》叢書作品，會更注重寫實能力更突出的青年作家們的作品。我認為寫實是一個青年作家的基本思想藝術訓練。一個小說家，沒有較扎實的寫實功底走不遠。這只是我個人的一孔之見。還有很多編選專家更看重青年作家的藝術才華和文學語言表達的感悟力。他們認為一種天生的語言才能，是文學最可貴的東西。有了這種天分資質(zhì)，才有可能比別人走得更遠一些。這兩種觀點各有側(cè)重，但并不對立。一碰上優(yōu)秀作家的作品，所有專家都具有高度共識，都特別高興，并不分是寫實派的，還是感覺派的。

曹瀟顯然可以歸屬于感覺派。因為是個女孩子，所以其感覺更為細膩柔美。

先讀的是《杭州的雨季》和《卡農(nóng)曲》，一下子就感受到小說里的詩意，淡淡的，卻能很長時間纏繞在心頭不能散去。這詩意，就來自她語言敘事的感覺�！逗贾莸挠昙尽穼懰�以及女朋友小凡與幾個男孩子的情感故事，小情小調(diào)小感覺小曲折，談不上什么風波，也談不上什么道德困惑， 最多就是幾個情感心理的漣漪，不過，氛圍營造得楚楚動人�！犊ㄞr(nóng)曲》則寫女孩子之間的情感關系，重點講述我 與一個叫 Lea 的女同學的一段交往過程。這個女同學性格有些憂郁，和杭州的雨季天氣差不多，有點孤獨，不大合群， 卻意外與我談得來。而我不久前剛和一個女朋友斷了往來，心情也不怎么好。于是，這兩人就有了一種若即若離的友情。情節(jié)流動很慢，或者說沒有情節(jié)，作者故意打亂故事的邏輯關系，不過敘述語言中傳遞出來的感覺卻是滿滿的，暖暖的。

實際上，曹瀟的小說寫男女情感非常少。在這本集子里， 只有《杭州的雨季》《綠洲·島》等少數(shù)幾篇涉及到男女情感， 多數(shù)作品都在描述女孩子之間的那點事。人物也就那么幾個，Lea、小欣、安安、竹子、小艾、麥子、阿南，還有我。有不少人在不同的作品里反復出現(xiàn)，故事也很單純，多數(shù)寫她們之間的分分合合，寫她們之間的情緒糾結。不是寫她們之間為了男孩子你爭我斗，相互傷害，也不寫為愛情海誓山盟，要死要活。因為不寫異性之間的情感，所以也就沒有了通常會看到的那種矛盾沖突。女孩子之間的情感糾葛，看上去有點作，卻也是純純的。

這種小說故事，按一般的理念，通常會被列入比較單薄 的作品之列。作品的生活圈很小幾乎封閉在杭州的一座影視類的學院里；故事內(nèi)容又那么單薄女孩子們那些小資情調(diào)；主題也很淺顯社會文化含量非常少，并不介入現(xiàn)實矛盾，也不討論人生命運，甚至沒有生活之痛。不管你能說出曹瀟小說多少不足，道出多少毛病，但是有一點不可否認， 那就是，她的小說能吸引我們?nèi)プx。讓人愛讀想讀，不就是好小說的特征之一嗎？

讀進去，就會感覺到，把女孩子之間的小情小調(diào)寫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曹瀟能寫到這樣的程度，也非常不容易。她寫男女同學的情愛倒不很出色，但寫女孩子之間的情感關系卻很精彩。作家有豐富的體驗，也有到位的表現(xiàn)。我們會注意到，她在捕捉女孩子們情緒變化的細節(jié)上，很有自己的心得和認知。這樣的細節(jié)在作品中出現(xiàn)非常多，才構成小說獨有的品質(zhì)。我們讀多了此類型小說中辦公室女人間的惡俗故事，有時很無奈�；剡^頭來再讀曹瀟，確有小清新之感。

這些都不算什么，曹瀟最讓我們吃驚的是，她直率地寫出了女孩子之間超越友情的那種愛情。并且，把這樣的愛情描寫得這樣純潔無瑕，這樣自然真誠�！短炫_上的麥子》《哭泣游戲》《催眠》等作品中的麥子，就是這種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者。別人要的是友情，她卻要愛情。這種情感，在一些小說里會引發(fā)偏見，也會被當作情感的另類，可是，在曹瀟這里，一切正常自然，沒有偏見，也不是另類，而是女孩子之間正常正當?shù)那楦嘘P系，也是純純的暖暖的。麥子的情感需求和情感追求，使女孩子們的情感關系變得生動復雜豐富起來了。比起友情，麥子的愛情似乎更富有情致，更有內(nèi)涵，更深入我們這個時代女性的內(nèi)心。也許，作家還沒有意識到，正是這個人物，讓整部小說不落俗套，不同凡響。有了這個人物，作家所有朦朧的感覺，都變得有意義，有價值了。

關于這類情感，我的認識還很淺薄，說不出更多的話。不過，據(jù)我所知，還很少有作家寫出麥子這樣的女性情緒以及這樣的女性人物。僅這一點，我們就得刮目相看。曹瀟不僅有才氣有靈氣有感覺，而且還有相當?shù)膶憣嵐Φ�。只是這種寫實能力，被感覺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