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惹得我動肝火！”沃特能回答說，“今天早上天氣不冷，
　　我們坐到那邊去好不好？”他指著那幾個綠漆的凳子說，“那邊人家聽不見我們的話。我要和你談?wù)劇Ｄ闶且粋�好樣的小伙子，我對你并沒有惡意。我喜歡你，說假話的人遭天打雷劈！我用‘沃特能’的名義起誓。為什么我喜歡你呢？我這就來告訴你。等一下，我敢說我了解你。你似乎是我造成這個樣子的，我可以向你證明。把你的錢包放下來吧�！彼�指著圓桌子說。
　　拉思提雅把錢包放在桌上，坐了下來，心里七上八下，莫名其妙，好奇心發(fā)展到了高峰，不明白剛剛還要打死他的人，怎么忽然一下轉(zhuǎn)變態(tài)度，仿佛要做他的保護(hù)人了。
　　“你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做過什么事，或者現(xiàn)在做什么嗎？”沃特能接著說，“你的好奇心太重了，小伙子。得了，靜下來聽我說。你要聽到的事多著呢！我有過不走運(yùn)的時候。你先聽我說，然后再問你的。我過去的生活用幾句話就可以概括。我是誰？沃特能。做什么事？喜歡什么就做什么。就是這樣。你要知道我的性格？對我好的人，我就對他好；和我交心的，我也和他交心。對這種人我無話不說，他們可以踢我兩腳，我也不會警告他們：‘當(dāng)心我的拳頭！’但是說句不好聽的話，誰要來找我的麻煩或者要和我過不去，我對他就會像個魔鬼。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我不在乎送人歸天，這容易得像……”說時他吐一口涎水，“不過這種事總得有個正當(dāng)理由，不是萬不得已不能動手，干起來你們會說我是個特技演員。不要以為我在吹牛，我讀過《塞利尼回憶錄》，而且是意大利原文本。我從這個膽大包天的意大利人那里學(xué)到了‘替天行道’，天道就是運(yùn)氣不好的人活該倒霉。但是美的東西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會討人歡喜。難道‘以一勝多’不是很美的一場比賽嗎？我思考過現(xiàn)在社會的混亂狀態(tài)。小伙子，決斗是小孩子的玩意兒，是蠢人做的蠢事。兩個人活得不耐煩了，為什么要碰運(yùn)氣來決定誰該死呢？決斗嗎？你猜銅幣是正面還是反面？這兩樣還不是一樣的？我能連開五槍擊中核桃尖兒，一槍接著一槍，而且是在二十五步以外！有了這點小本領(lǐng)，總以為在決斗中打倒對手不成問題。那好，我向一個二十步外的小伙子開槍，居然沒有打中。那個小伙子一輩子也沒有玩過手槍，但是，你瞧！”這個古怪的沃特能解開他的背心，露出了熊背似的毛蓬蓬的胸膛，中間卻有一小撮既難看又嚇人的黃毛，“這個第一次開槍的小伙子居然一槍把我的皮膚燒傷了�！彼�把拉思提雅的手指按在他胸膛的傷口上，“不過那個時候我還年輕，大約就是你這個年齡，二十一歲。那時我也相信一些東西，相信女人的愛情，相信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傻事。我們不是要決斗嗎？你也許會打死我。假如我倒在地上，你又在哪里呢？要逃走吧，逃到瑞士去？靠你爸養(yǎng)活你？他的錢也不多啊！我來向你說明你現(xiàn)在的處境。我能說明因為我比別人高明，在研究了這里的情況之后，我看出了你只有兩條路好走：不是稀里糊涂地服從，就是反抗。我什么也不服從，這不是很明顯的嗎？至于你呢，你知道你現(xiàn)在需要什么嗎？你急需一百萬法郎，而且要馬上弄到手，才能再這樣走下去。否則，就只好帶著空想的腦袋，沿著圣克魯?shù)牧魉�浪蕩度日，看看是否有一個至高無上的救世主來救你。不過不要緊，這一百萬，我可以給你�！彼�停了一下，瞧瞧拉思提雅。
　　“哈哈！看起來你對沃特能這個小老頭好一點了。聽到了我這句話，你就像一個年輕小姐聽見情人說‘晚上見’一樣，馬上打扮起來；或者像喝過奶的小貓一樣舔舔嘴。得了，我們兩個來談?wù)劙�！我先給你算算賬，年輕人，你家里有爸爸、媽媽、姑姑、兩個妹妹（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七歲），兩個弟弟（一個十五歲，一個十歲）。姑媽管你妹妹。本堂神父教你弟弟拉丁文。家里吃栗子粥的時候多，吃白面包的時候少。爸爸愛惜短褲，媽媽舍不得添置冬天的袍子和夏天的衣裳，兩個妹妹有什么穿什么。我什么都知道，我也在南方待過。情況就和你家一樣，每年的收入只有三千法郎，而且還要給你一千二百法郎。家里有個廚娘，有個用人�？偟镁S持面子，你爸還是個男爵呢。至于我們自己，各人都有各人的打算，有玻瑟昂家?guī)兔�，我們沒有馬車也得走去。既然想要發(fā)財，我們吃的是沃克大媽的家常便餐，喜歡的卻是圣日爾曼富人區(qū)的豪華酒宴，睡的是木板床，卻向往高級住宅，我不怪你癡心妄想。我的小伙計，要有雄心大志，并不是每個人都敢想敢作敢當(dāng)?shù)�。你去問問女人要什么樣的男人，要敢有所作為的。有作為的人腰桿子比別人更硬，血里的鐵質(zhì)更豐富，心也更加溫暖。一個女人健康的時候多么幸福，多么美麗，所以也喜歡健康有力的男人，哪怕給他壓得筋疲力盡也心甘情愿。我數(shù)了數(shù)你的欲望，再向你提問題。問題是我們餓得像狼，牙齒尖得像刀，要拿什么來下鍋呢？首先要啃《法典》，這并沒有什么趣味，也學(xué)不到什么東西，卻不得不啃。那好，啃了《法典》可以去當(dāng)律師，然后當(dāng)個法庭庭長，把一些可憐的窮人送進(jìn)監(jiān)牢。他們并不比我們更壞，不過他們肩膀上烙下了‘勞改’字樣，他們一坐牢，有錢人就可以放心睡大覺了。這并不是說笑話，一坐牢就得坐很久。首先，吸兩年巴黎有毒的空氣，瞧瞧好吃的東西卻不許動手。這真麻煩，想要得到，卻永遠(yuǎn)得不到。如果你臉色蒼白，有氣無力，那你不用害怕。但你偏偏是熱血沸騰，口味大得一天可以搗二十次亂子，那你就得活受罪啦，那是我們在上帝的監(jiān)獄里看到的最可怕的刑罰。即使你聽話，你只喝牛奶，只發(fā)發(fā)牢騷，雖然你不在乎，在千辛萬苦之后，在狗都會逼得發(fā)瘋之后，你也必須開始去一個窮鄉(xiāng)僻壤代替某個渾蛋當(dāng)個檢察官，由政府每個月發(fā)給你一千法郎的薪水，就像屠夫把殘湯剩菜喂狗一樣。狗喂飽了就要追著小偷吼叫，為有錢人說好話，把好心人送上斷頭臺，不能不干！如果你沒有人提拔，那就得在外省的小法庭里倒上一輩子的霉。如果你工作到了三十歲，可以當(dāng)一個一年賺一千二百法郎的法官，到了四十歲，你可以找一個磨坊老板的女兒結(jié)婚，一年有六千法郎的收入。這樣，你就得謝天謝地了。若是你有后臺，三十歲就可以做檢察官，薪水卻是一千金幣，還可以和市長的女兒結(jié)婚。如果你敢玩弄卑鄙的政治手腕——把選票上的名字讀錯（尤其是兩個候選人的名字聲音相近時，更不用問心有愧了），那么，到了四十歲，你就可以升任總檢察長，說不定還可以當(dāng)上議員呢。不過要注意，親愛的小伙子，我們可能要做一點對不起良心的事，可能要忍受二十年的煩惱和說不出口的苦難，而我們的妹妹沒有陪嫁，到了二十五歲還嫁不出去。我還要告訴你，全法國只有二十個總檢察官的職位，而想做檢察官的人有兩萬，其中還有一些不要臉的，為了做官不惜傾家蕩產(chǎn)的人。如果這一行不合你的口味，那我們換一行吧。拉思提雅男爵愿意當(dāng)律師嗎？那好，但得先吃十年苦，每月花一千法郎，有一架書，一個辦公室，還要見見世面，巴結(jié)訴訟代理人，才好招攬案件，用舌頭去舔干凈法院的臺階。如果這一行能夠走得通，我也不想掃你的興。不過你在全巴黎找得到五個律師，到了五十歲每年還能賺五萬多法郎嗎？呸，與其這樣貶低自己，還不如去做海盜呢。再說，到哪里去賺金幣？前途未可樂觀。還有一個辦法，是賺女人的嫁妝。你愿意結(jié)婚嗎？那是在頸上吊一塊石頭。如果是為了錢結(jié)婚，男人的尊嚴(yán)和感情到哪里去了？還不如從今天起，就反對這些社會的陳規(guī)陋習(xí)呢。像一條蛇一樣纏在女人身上，舔丈母娘的腳后跟，表現(xiàn)得比發(fā)情的母豬還更難看，如果這樣能夠換到幸福倒也罷了。但這樣娶來的老婆好像陰溝里的石頭，又臭又硬。跟這樣的女人吵架，還不如上前線去和男人拼個你死我活呢！這就是人生的十字路口，年輕人，你自己挑選吧！你已經(jīng)選好了。你去過我們的表親玻瑟昂家，你呼吸到了富貴的空氣。你去過雷斯托夫人，也就是高老頭的女兒府上，你也聞到了巴黎的氣味。那天你回來的時候，額頭上就寫了幾個大字，我清清楚楚地看得出，那就是要‘高攀’，無論如何也要高攀�！�好極了，’我說，‘這是一個大膽而用得上的小伙子。’你需要錢，到哪里去弄錢呢？你已經(jīng)抽干了兩個妹妹的血，兄弟總是要騙姐妹幾個錢的。你的一千五百五十法郎天曉得是怎樣到手的，你家賺的錢還不如栗子多啊！錢就像搶來的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用完了錢怎么辦？用功學(xué)習(xí)嗎？學(xué)習(xí)的結(jié)果，像你現(xiàn)在所看到的，就是養(yǎng)出一些像布瓦雷那樣的年輕人，等到老了，在沃克大媽的公寓里租間房子度過一生。為什么不趕快發(fā)一筆大財？那才是你，還有五萬個和你差不多的年輕人，當(dāng)前急需解決的問題。你不過是他們中間的一個罷了。想想看，你要做出多大的努力，要如何爭個你死我活，像瓶子里的幾只蜘蛛一樣，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才能爭得一個位子。而社會上根本沒有五萬個空位�。∧悄阒�道怎樣才能打出一條生路來嗎？靠天才的光輝還是靠腐化墮落的手腕？一定要像炮彈一樣打進(jìn)人堆里，或者像瘟神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jìn)去。老老實實是沒有一點用的。但是天才的力量太大，大家還是不得不低頭認(rèn)輸，不過每個人都恨他。千方百計誣蔑誹謗，因為他要獨(dú)占，不肯讓人分享。如果他要堅持，大家也只好讓步�？偠�言之，大家沒法把他埋進(jìn)泥坑，就只好拜倒在地了。但是腐化墮落還是當(dāng)令，因為真正的人才太少。因此，腐化成了無所不在的平庸之輩的武器，而你到處都可以感到刀光劍影，可以看到丈夫總共只有六千法郎的收入，而妻子卻要花一萬法郎去梳妝打扮。你可以看到只賺一千二百法郎的小職員也能買田買地，還可以看到女人賣身，和貴族少爺坐馬車到布洛涅森林跑馬場中央大道去出出風(fēng)頭。你已經(jīng)看到了高老頭這個大傻瓜為女兒還債，而他的女婿每年收入?yún)s有五萬金幣。我敢打賭，你在巴黎不需走遠(yuǎn)，到處都會碰到陰謀詭計。我敢拿腦袋和你打賭，如果你在巴黎碰到一個女人，不管她多么有錢、年輕、漂亮，你一定會碰上麻煩。所有的女人都會根據(jù)法律耍小花招，什么事都和丈夫爭奪。如果你要我解釋為什么她們?yōu)榱饲槿�，為了破衣爛衫，家庭孩子，為了開銷或者虛榮，但絕不是為了道德，就要大耍滑頭，這點請你放心，她們這些事要我說多久我也說不完。因此，老實人成了大家的公敵。不過，你認(rèn)為什么樣的人才算老實呢？在巴黎，老實人就是不說話，也不想占便宜的人。我還沒提那些只干活兒不拿報酬的苦工，我把他們叫作上帝的奴才會員。當(dāng)然他們的道德是愚蠢之花結(jié)出來的苦果，是苦難的果實。假如上帝和我們開一個小玩笑，不光臨最后的審判，那這些老好人可要愁眉苦臉，啼笑皆非了。所以如果你想趕快發(fā)財，現(xiàn)在就要有錢，或者裝出有錢的樣子。要賺大錢，就要大手大腳，大進(jìn)大出，要不然就去做騙子。這點我可以幫忙。如果在你可以選擇的一百個行當(dāng)中，有十個人眼明手快，大家就會說他們是大騙子。你自己做結(jié)論吧。生活就是這個樣子，并不比廚房更干凈，卻一樣有異味。如果你要炒菜，就不能怕弄臟了手，只要能洗干凈就行了，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道德。我對你這樣講，因為我有權(quán)利，因為我了解這個世界。你以為我會責(zé)備它嗎？一點也不。世界總是這個樣子的。道德家一點也不能改變世界，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或多或少總得弄虛作假，只有傻瓜才說風(fēng)氣好或不好。我并不支持老百姓指責(zé)有錢人，人不管高低上下，都是一樣的人。一百萬個高等動物中也許能夠碰到十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樂天派，自認(rèn)為是人上人，甚至在法律之上，而我就是其中一個。你，如果你真高人一等，那你就昂首闊步一直向前走吧！但你一定要和妒忌、誹謗、平庸做斗爭，要和大家斗爭。拿破侖碰到過一個叫奧勃里的陸軍大臣，幾乎被他送到殖民地去。你也應(yīng)該掂量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每天早上起來，是不是比頭一天晚上更有精神了。在這種情況下，我要向你提出一個沒有人會拒絕接受的建議。你聽我說。我呀，你看，我有一個想法。我想買一大片土地去過平靜的日子，比如說，到美國南部去，買上十萬公頃的土地。我要做一個大莊園主，有很多奴隸。靠賣牛羊、煙草、木材，賺他個小小的幾百萬，隨心所欲過我皇帝般的日子。那是蹲在窯洞里的人做夢也想不到的生活。我是個大詩人，我的詩不用寫下來，詩意都表現(xiàn)在行動中，或是在感情里。我現(xiàn)在只有五萬法郎，那差不多只夠買四十個黑奴。我需要二十萬法郎，因為我要買二百個黑奴，才合乎我過莊園生活的口味。黑奴，你知道嗎，那些小家伙你愛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不會有一個多管閑事的王家檢察官來找麻煩。有了這筆黑資本，十年之內(nèi)，我就可以掙到三四百萬。只要我成功了，就沒有人會問：‘你是誰？’大家都知道我是四百萬的富翁，美國的公民。那時我還不過五十歲，不會腐朽。我可以隨心所欲地享樂。一句話，如果我給你弄到一百萬陪嫁，你能不能給我二十萬法郎？百分之二十的傭金。嘿！不能算要求太高吧？你可以使你的小女人愛上你。一結(jié)了婚，你可以裝出不安或后悔的樣子，可以發(fā)上半個月的愁。到了夜里，在親熱的表演之后，在兩次擁抱狂吻之間，你可以一面說如何愛她一面告訴她你欠了二十萬法郎的債。這種小喜劇每天都有最出色的年輕人在表演。一個年輕女人把心都給了你，難道還不肯打開她的錢包？你認(rèn)為你吃虧了嗎？沒有，你只消做一筆生意就可以把你的二十萬撈回來。你有本錢，人又聰明，想發(fā)多大的財就可以發(fā)多大的財。因此，在半年的時間里，你可以得到你的幸福，你的小美人的幸福，還有沃特能老爸的幸福。更不用說冬天沒有生火，凍得對手指呵氣的全家人的幸福了。不要對我的建議和要求感到大驚小怪，在巴黎歡天喜地的婚姻中，六十場中總有四十七場是這樣的買賣。婚姻公證人會逼得你……”
　　“那你說我該怎么辦呢？”拉思提雅迫不及待地打斷了沃特能的話說。“幾乎什么都不用你做�！边@家伙回答時露出了興高采烈的神氣，就像一個不言不語的漁翁感覺到魚兒上了鉤似的�！澳愫煤寐犖艺f！一個可憐的不走運(yùn)的年輕女子的心就像一塊急需愛情的海綿，哪怕只是滴下一點感情，干癟的海綿也會立刻張開大口來吸收。追求一個孤獨(dú)、失望、當(dāng)時還不富有的年輕女子，在她意想不到的財運(yùn)就要降臨之前，天哪！那真是拿了一手包贏的好牌，等于預(yù)先知道了頭獎的號碼再去買獎券，或者得到了公債漲落行情再去買進(jìn)或者賣出一樣。你是在打好了底層的基礎(chǔ)上，蓋一座不會倒塌的愛情大廈。即使百萬財產(chǎn)落到這個少女手里，她也會呈獻(xiàn)到你的腳下，仿佛這只是些鵝卵石一般�！畞砟冒�，親愛的！拿去吧，亞托夫！拿走吧，亞夫勒！來拿去吧，歐金！’只要亞托夫、亞夫勒或歐金愿為她做出犧牲，她就會選上他，就會這樣說。我所理解的犧牲，不過是賣掉一套舊衣服，陪她去圣鐘餐廳吃一頓蘑菇吐司，晚上再去喜劇院看戲，或者是把表送到當(dāng)鋪去抵押幾個錢，買條圍巾送她。我不對你說那些亂七八糟的愛情畫，也不談女人喜歡的那一套，比如說，在寫情書時灑幾滴水到信紙上，冒充遠(yuǎn)方的相思淚。我看你對談情說愛的知心話似乎非常內(nèi)行。你看，巴黎是新世界的叢林，有二十個野蠻民族在林中生活。如伊利諾人、休倫人等，他們依靠社會生產(chǎn)的各種不同的獵物生活，而你的獵物就是百萬家財。為了得到財產(chǎn)，你可以設(shè)陷阱，吹引鳥落網(wǎng)的蘆笛，或模仿鳥鳴的聲音。有些人的獵物是嫁妝，有些人等待財產(chǎn)的清算。這些人出賣良心，那些人出賣束手待斃的老主顧。獵回來的獵物越多，越受上流社會歡迎、祝賀、接待。為這個殷勤好客的地方說一句公道話，巴黎實在是全世界最熱情招待的城市。即使歐洲各國首都高傲的貴族都不接受一個名聲不好的百萬富翁，不屑與他為伍，巴黎還是對他張開雙臂，參加他的慶祝宴會，吃他辦的豐盛酒席，還為他干的丑事碰杯�！�
　　“到哪里去找一個這樣的美人呢？”拉思提雅問道�！叭司驮谘矍�，她是你的了�！�
　　“薇多琳小姐嗎？”“對了。”“怎么行呢？”
　　“她已經(jīng)愛上你了，小拉思提雅男爵！”“她一個錢也沒有呀！”“啊！這就是問題！再說兩句，”沃特能說，“一切就明白了。達(dá)伊夫大爺是個老壞蛋。據(jù)說大革命時期他殺害了一個朋友，我同伙的樂天派，是個獨(dú)立自由的銀行家，腓德烈·達(dá)伊夫公司的大股東。他想讓他的獨(dú)生子繼承全部財產(chǎn)，卻不分一部分給女兒薇多琳。我呢，不喜歡這種不公平的做法，就像堂吉訶德一樣，我喜歡保護(hù)弱者，反對強(qiáng)者。如果上帝的意愿要他的兒子歸天，達(dá)伊夫就不得不接受女兒了，因為他總得要個繼承人，雖然這并不是人性中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但是他不能再生孩子了。這點我是一清二楚的。薇多琳溫存體貼，很快就會扭轉(zhuǎn)父親的偏向，用感情的鞭子把空心陀螺抽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她對你的愛情非常感激。不會忘記你的，你可以和她結(jié)婚。我呢，我來執(zhí)行天意，要使上帝發(fā)愿促成好事。我有一個靠得住的朋友，洛亞軍團(tuán)的上校，最近調(diào)到王家衛(wèi)隊。他聽了我的話，由拿破侖派變成極端保王黨了，他不是一個固執(zhí)己見的傻瓜。如果我對你還有什么忠告，我的天使，那就是既不要堅持己見，也不要信守諾言。如果有人要你支持，你不妨出賣自己。一個吹噓自己從不改變主張的人，是一個只會走直路的，相信自己萬無一失的大傻瓜。世上沒有抽象的原則，只有具體的事實，沒有法律，只有執(zhí)法的情況。高人一等的人會結(jié)合具體情況，做出具體分析，再因勢利導(dǎo)。如果有一成不變的原則或法律，那老百姓也不會像我們換襯衣那樣轉(zhuǎn)變了。一個人不會比一個民族更聰明。一個對法國貢獻(xiàn)不大的人卻可以成為崇拜的偶像，因為他看什么都是紅色激進(jìn)的，這種人最多只能放到音樂學(xué)院，和樂器擺在一起，貼上一個有名無實的標(biāo)簽。至于那位親王，雖然人人喊打，并且向他投擲石頭，其實他并不把別人放在眼里，人家要他宣什么誓，他就宣什么誓，但是在維也納會議上，他卻阻止了歐洲各國瓦解法國的企圖。大家應(yīng)該給他戴上桂冠，卻濺得他滿身污泥。噢！我了解這些事，我呀，知道很多人的秘密！夠了！只要有一天我能碰到三個人對運(yùn)用原則的意見完全一致，我才會有一個不動搖的看法，但是不知要等到哪一天呢！即使在法庭上也找不到三個法官對法律條文的解釋完全一致。回過頭來提我的朋友吧，他聽了我的話會把耶穌重新釘上十字架，只消老沃特能說一句話，他會無事生非，把一個分文不給妹妹的人打上一頓……”
　　說到這里，沃特能站了起來，做了一個防御的姿勢，好像一個劍術(shù)師在等待對方的進(jìn)攻。
　　“然后送他歸陰！”他又加了一句�！疤�可怕了！”歐金說，“你是在開玩笑吧，沃特能先生？”“喲喲，別著急！”老家伙接著說，“不要像個孩子一樣。然而，如果你覺得有趣，那就發(fā)發(fā)脾氣，說我是渾蛋、壞蛋、流氓、強(qiáng)盜，但是不要叫我作騙子或探子！得了，說吧，放你的連珠炮吧！我不會在意的，在你這個年紀(jì)，這是很自然的事。我也像你一樣，曾經(jīng)胡說八道。不過要想一想，有朝一日，你會不會干得比我還更差勁？你要去和漂亮的女人調(diào)情，你會得到金錢，但你想過沒有，”沃特能說，“如果你不預(yù)先支出愛情，怎么能夠成功？我親愛的大學(xué)生，道德是不能秋色平分的。道德就是道德，不道德就是不道德。有人說懺悔可以彌補(bǔ)過失，這是欺人之談。等于說是犯了罪只要表示后悔就相抵相消了？勾引一個女人，為了在社會上爬高一級，挑撥一個家庭的子女不和，最后，在各種外衣掩蓋下所做的壞事，目的只是為了個人享樂或私利，你認(rèn)為這不違反信心、希望和慈悲心嗎？為什么一個花花公子一夜之間奪走了一個孩子的一半財產(chǎn)，只罰坐兩個月的牢，而可憐的窮人偷了一張一千法郎的鈔票，卻要根據(jù)加重情況關(guān)進(jìn)苦役牢房？這就是你們的法律，沒有一條不是荒謬的。戴手套說好話的人殺人不見血，可以叫人流血。犯人和貴族破門而入，都是夜間的事，但處理卻不同。我現(xiàn)在建議你做的事，和你將來要做的事，差別只是不見血而已。你還相信世界上有一成不變的東西！不要把人看得太重，要看到法網(wǎng)有什么漏洞。無緣無故就發(fā)了大財，秘密的原因一定是罪行沒有被發(fā)現(xiàn)，或是被遺忘了。因為罪行干得太干凈利落而不像罪行�！�
　　“不要說了，先生，我不想再聽下去。你要說得我對自己都懷疑了。我現(xiàn)在只能根據(jù)感覺來判斷�！�
　　“隨你的便吧，年輕人，我還以為你不這么軟弱呢！”沃特能說，“我不再說什么了，不過，最后我還要交代一句。”
　　他的眼睛瞪著大學(xué)生。“我的秘密都告訴你了。”“年輕人不接受的意見自然會忘掉的。”“你說得好。我聽了很高興。換了一個人，你看，就不會像你這樣小心謹(jǐn)慎了。記住我愿意為你做的事，給你半個月，你看辦還是不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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