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約瑟夫羅特的《拉德茨基進行曲》和托馬斯曼的《魔山》、歌德的《親和力》、卡夫卡的《審判》等一同獲得《理想藏書》德語文學排名的前十,并同時獲得*德語小說第八名。
2.《拉德茨基進行曲》英文首版時,得到了兩位諾貝爾文學獲得者庫切和戈迪默的推薦,戈迪默還為《拉德茨基進行曲》撰寫了長篇導讀。
3.《拉德茨基進行曲》是一部哈布斯堡王朝的史詩!也是約瑟夫羅特*代表的作品。
4.《拉德茨基進行曲》寫的不止是特羅塔家族的命運,它也像征了整個奧匈帝國的興衰消亡,作者把對帝國往昔的審視與懷念,全都傾注在他這部*為平實、看似平淡,卻血脈噴張的作品里。
導讀:一本關于社會和人的末日的書
《拉德茨基進行曲》
1938年,被迫流亡法國的奧地利猶太作家約瑟夫·羅特(Joseph Roth,18941939)寫了一篇小隨筆《午夜的酒館》,里面提到他遇到了一位年老的巴黎出租車司機。他的大半輩子,一直都在當馬車夫。但是在那之后,人類用馬的時代,即馬的種族與人的種族緊密聯(lián)系的時代結束了,他變成了一名司機。這樣一則小故事背后折射出的問題是相當深遠的:歐洲基礎技術與社會的變革對巴黎人的職業(yè)產生了戲劇性的影響。馬與人的緊密聯(lián)系因為車的出現(xiàn)而分崩離析,司機終日在午夜的酒館買醉,這似乎象征著傳統(tǒng)生活方式與情感的覆滅。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個故事反映的其實就是人與時代的關系。
與中國人思考歷史與時代的方式不同,西方人習慣上將歷史劃分為三大部分古代、中世紀和現(xiàn)代。古代當然指歐洲的古典時代,即古希臘羅馬時期。它終結于西羅馬帝國的陷落和基督教的興起。而中世紀指的是處于古代與現(xiàn)代之間的歷史段落,以封建采邑制度和基督教會的一統(tǒng)天下為主要特征。但是從15世紀后半葉開始,產生了一系列巨大的變革和發(fā)現(xiàn),例如政治上的1453年東羅馬帝國覆滅,地理上的哥倫布1492年發(fā)現(xiàn)美洲,掀起宗教改革浪潮的馬丁·路德于1517年在維騰堡教堂張貼《九十五條論綱》,以及哥白尼提出日心說(具體時間未確定,很有可能是1514年),人類的世界觀與社會現(xiàn)實受到了極大沖擊,一種嶄新的時代感覺由此產生。所以在德語中,人們把從15世紀中后葉開始一直延續(xù)到我們目前所生活的時代統(tǒng)稱為Neuzeit(意即新時代),而英文中相對應的詞則是modern age(現(xiàn)代)?梢钥闯,不論是德語還是英語,都表達出現(xiàn)代與過去的斷裂。而正是在整個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和觀念同中世紀全面決裂的背景下,現(xiàn)代性才萌芽,并且從那之后成為一直糾纏著現(xiàn)代人的根本問題。
在這樣一個摩登時代,人們似乎一直生活在矛盾的時代感覺中。一方面,我們看到了科學技術的飛速發(fā)展,商品物資的極大豐富,地球與自然被人類不斷探索與征服,人似乎登上了一列叫作進步的歷史火車,從此向著前方勝利進軍;但另一方面,曾經支配傳統(tǒng)社會的血緣紐帶、鄰里關系和世襲生活等傳統(tǒng)情感已經不復存在,共同情感的匱乏,加劇的競爭關系,技術造成的人的物化和異化,職業(yè)分工造成的單子化,使得人與人之間的溝壑加深,個體沒有感受到溫暖的包圍,反而備感孤獨。
事實上,正如人類文明本身一樣,現(xiàn)代性一直是一個自我矛盾的悖論系統(tǒng)。一方面,在馬克斯·韋伯看來,現(xiàn)代性或現(xiàn)代化的進程就是理性化的進程,實驗科學與理性判斷取代了迷信巫術與無知,以契約和貨幣為基礎的市場經濟摧毀了牧歌式的田園生活和鄉(xiāng)土社會中的家庭關系,高度組織化、職能化的科層制度取代了傳統(tǒng)的社會組織,現(xiàn)代主體哲學與崇尚進步的樂觀主義大行其道。而另一方面,對于這一理性化進程的不滿、批判與反思從一開始就附著在理性化的軌道上。理性主義的片面性、它對技術與手段的迷信及其背后潛藏的自我中心主義遭到了猛烈的轟擊。人們有很多理由相信,理性化進程通往的最終目的地并非人間天堂,而有很大的可能是無盡的地獄。我們可以將前一種現(xiàn)代性稱為腦的現(xiàn)代性,其思想界的代表是培根、笛卡爾、霍布斯、洛克和萊布尼茨。而后一種現(xiàn)代性則可以被稱作心的現(xiàn)代性,其思想代表則是帕斯卡爾、沙夫茨伯里(Shaftesbury)、維科、哈曼與赫爾德。雖然腦的現(xiàn)代性在科學技術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心的現(xiàn)代性卻作為前者的反動在地下不絕如縷。腦與心的分裂恰恰構成了現(xiàn)代性的內部張力。
如果說腦的現(xiàn)代性代表的是人類群體的宏大敘事與建設的話,那么心的現(xiàn)代性體現(xiàn)的則是個體與理性化進程之間復雜的互動經驗關系,即人在現(xiàn)代性進程中的命運問題。在那里,理性不再是人的全部世界,內心的復雜和不可估量被一再強調,對于人性的探索向著充滿奧秘的心靈深度拓展。而集中體現(xiàn)這一路線的就是現(xiàn)代以來所有的經典文學。文學的現(xiàn)代性恰恰就在于對于理性化進程提出了自己的反對聲音,給出了頗具個性化的批判與反思,因為它看到了,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個體所遭遇的沮喪、憂郁、焦慮、恐懼、吶喊和反抗。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而言,米蘭·昆德拉才會指出:現(xiàn)代的奠基人不僅有笛卡爾,還有塞萬提斯。
請允許我借用一下昆德拉在《小說的藝術》中的一段話:與塞萬提斯的同時代人一起,它詢問什么是冒險;與薩穆埃爾·理查德森的同時代人一起,它開始研究內心所發(fā)生的事情;與巴爾扎克一起,它揭開了人在歷史中的生根;與福樓拜一起,它勘察了到那時為止一直被人忽略的日常生活的土地;與托爾斯泰一起,它關注著非理性對人的決定和行為的干預。它也探索時間:與馬塞爾·普魯斯特一起,探索無法捕捉的逝去的時間;與詹姆斯·喬伊斯一起,探索無法捕捉的現(xiàn)在的時刻;與托馬斯·曼一起,詢問來自時間之底的遙控著我們步伐的神話的作用?偠灾c現(xiàn)代文學的所有經典著作一起,無論是小說、戲劇,還是詩歌,現(xiàn)代人要將平庸的理性外殼炸開,將人性的復雜與多樣性顯露出來(汪民安語)。
更為重要的是,文學現(xiàn)代性的內在關聯(lián)性來自它對于腦的現(xiàn)代性所采取的批判立場,雖然它也同樣參與了后者的世俗化思想。在對待自然、對待人類以及對待社會的態(tài)度上,文學的現(xiàn)代性所希冀的都是與腦的現(xiàn)代性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和立場,而這也同時使得現(xiàn)代性文學成為某種對于烏托邦的期許,即人類與自然以及自身的和解。文學的現(xiàn)代性也因此具有了一定意義上的宗教色彩。面對理性化的大勢,現(xiàn)代性文學看到的不是前途光明的進步,而是陰影重重的危機。人的認知危機與語言危機因此成為主題。而在另一方面,文學的現(xiàn)代性也參與了對于傳統(tǒng)神學以及形而上學的解構過程,而其典型的手段就是反諷、戲仿、審丑美學以及斷片化處理。文學的現(xiàn)代性對于社會以及政治的理解也有別于16世紀以前的政治與社會現(xiàn)實,文學的現(xiàn)代性也展現(xiàn)出獨特的社會學與政治學維度。
而在約瑟夫·羅特看來,現(xiàn)代化的發(fā)展帶給人的并不是什么進步與改善,反而是衰亡與沒落。在現(xiàn)代化的進程中,舊有的一切都煙消云散,而歷史的螺絲釘越擰越緊,傳統(tǒng)的歐洲最終也分崩離析。于是,他選取了能夠最典型地代表老歐洲的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作為對象,在1932年發(fā)表了他的長篇代表作《拉德茨基進行曲》。該書曾經有過一個中文譯名,叫作《特羅塔家族》。如果說托馬斯·曼的《布登勃洛克一家》是一個典型的德國家族興衰史的話,那么《拉德茨基進行曲》表現(xiàn)的則是奧地利一家三代人的命運交響曲。在這部交響曲中,個人的選擇、家族的命運和國家的前途相互交織,共同構成了一幅生動且哀婉的歷史畫卷。據說,愛倫堡讀到《拉德茨基進行曲》的時候,馬上就被它迷住了。當他三十年后重讀此書時,他確信這是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間寫就的最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他在自傳中評價道:這是一本關于奧匈帝國末日的書,一本關于社會和人的末日的書。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羅特堪稱現(xiàn)代化進程的死敵。
這部書作為整個文學經典系列的開篇,這是非常值得贊揚和欽佩的。當然,我個人還有一個小愿望,那就是這部小說其實還有一個續(xù)篇,即《皇帝的陵寢》(Die Kapuzinergruft),講述了特羅塔家族末代子孫從一戰(zhàn)后到1938年希特勒德國吞并奧地利為止的歷史遭遇。如果這本書也能一并翻譯成中文,那就更加理想了。
梁錫江
上海外國語大學德語系副教授
約瑟夫·羅特(18941939),二十世紀上半葉最重要的德語作家之一,出生于奧匈帝國東部邊境的加利西亞小鎮(zhèn)(今波蘭東部)。1916年至1918年在奧匈帝國軍隊服役,參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后在維也納和柏林當新聞記者。平生著有十三部長篇小說和大量的短篇小說以及散文作品,主要作品有:《拉德茨基進
行曲》《皇帝的陵寢》《約伯:一個猶太人的命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