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商鞅》

　　朱镕基總理看此戲時落淚的傳聞，無疑增加了這出戲的分量。對于今天的話劇觀眾來說，商鞅已是一個遙遠的存在。但話劇《商鞅》的持續(xù)上演，卻將這個歷史人物一次又一次近距離地推到觀眾面前，讓他的個性、他的精神以及他的人生悲劇，被劇場中的每一個人無所規(guī)避地面臨。同時，也讓那些與劇中人生活遭遇毫無關系的各色人等，把自己對于當今世事人生的某種感慨自然而然地融入演出中。通過這種歷史人物與當代觀眾的雙向交流，我們看到了劇作者現(xiàn)代意識的閃光。

　　對人的思考，是現(xiàn)、當代中國思想史、文學史、藝術史重大主題之一。這部劇作的靈感與熱情，正是以這一命題的時代性思考為立足點的。它對商鞅這一歷史人物的塑造，不是以歷史和社會為本位，而是從個體生命的視角出發(fā)，站在個體生命的價值立場上，在人與歷史、人與社會之間或同構、或悖反的關系中完成的。劇作所開掘的，不是某一年代里某個階層、某種人物類型如“改革者”的社會屬性，而是人的情感狀態(tài)、情感體驗在特定歷史時期和社會構成中的顯現(xiàn)形式。

　　構成商鞅形象核心的，是他的欲望，是他對人生價值的不斷追求。在人物動機的開掘方面，劇作寫出了符合他個人利益的心理內容——改變身份，也寫出了他在特定情境刺激、推動下產生感覺、形成動機、付諸行動的全過程。對于怎樣做，也許他并沒有明確、具體的方向，但改善境遇的沖動使他拼命尋求著自身的發(fā)展。無論是夢想著在魏國“承繼相國大人事業(yè)，助大王，整朝綱，讓魏國大展宏圖，稱霸中原”，還是高喊著“秦國！秦——國！我來了！”其心理出發(fā)點都是對個體生命價值的實現(xiàn)，他的人生目標是：“我不相信衛(wèi)鞅會這樣無聲無息地茍活于人世。我不相信！你們看，那西天蒼穹之上流蕩著一顆彗星，那就是我！”這種欲望，對于現(xiàn)實來說，也許是一種否定性、破壞性的顛覆力量，然而對個體的生命屬性來說，它則具有肯定、積極和建設性的意義。它以內在的驅動力激勵著商鞅去向往成功，獲取光榮，去一步一步地實現(xiàn)自己整個生命的價值。因而，商鞅不是作為改革派的代表人物，而是作為一個不可重復的獨特生命進入創(chuàng)作者思維軌道的。對他的生命歷程而不是社會屬性的洞察，使這部劇作對于人的理解和闡釋，成為一種立足于現(xiàn)代觀念意義上的思考。

　　我們還發(fā)現(xiàn)，這部劇作情節(jié)的事件選擇和構成，也不是用來驗證改革在政治上或歷史上的偉大意義，而是猶如齒輪和螺絲釘，是為塑造商鞅這一形象服務的。換句話說，就是這部寫“改革”的話劇，并不是單純寫改革，而是將改革具體地組織在、實現(xiàn)在人物的生命內容和生活進程中，讓改革進入商鞅生動的個體世界，進入商鞅的闊大心靈，變成商鞅自身的生命活動。這樣一來，劇作的情節(jié)安排，就成了人的欲望、信念、價值追求與外在世界應答和沖突的結果。在這種情節(jié)進展中站起來的，是一個大寫的、行動著、實踐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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