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歡作樂》是一部集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于一身的出色作品,1930年,《尋歡作樂》以連載的形式當(dāng)初發(fā)表于《時尚芭莎》,上個世紀(jì)的英國作家中,毛姆也許不是偉大的,卻無疑是雅俗共賞、令讀者喜愛的一位。
★毛姆從現(xiàn)實中取材,一改以往作品中對女性的偏見,將虛實相摻,以愛慕者的身份來追憶一個美麗女人的一生,點綴以許多文藝圈中的韻事逸聞。大作家德里費爾德及去世后,他妻子請人為他立傳。小說的敘述者阿申登被傳記作者請來回憶當(dāng)年和作家的交往,故事由此展開,在阿申登的記憶深處,我們發(fā)現(xiàn)了作家的前妻,迷人的羅西,她生性風(fēng)流,處處留情,卻不失善良坦誠與可愛……借故事敘述者阿申登之口敘述了其與著名作家德里費爾德及其前妻羅西的早年交往,而這段往事正是另一位流行小說家基爾所要挖掘的傳記題材。讀者可依稀指認(rèn)出德里費爾德是在影射哈代,基爾由休?沃爾波爾脫胎而來......
★毛姆代表作全球銷量過千萬,20世紀(jì)30年代英國聞名中外的劇作家,被馬爾克斯、喬治奧威爾、村上春樹、張愛玲等稱為會講故事的作家!本書是毛姆經(jīng)典的長篇小說之一。
★1958年,毛姆在接受采訪時稱,《尋歡作樂》是他本人很得意和很喜愛的一部小說。
★譯者傾注10個多月的時間日夜精心翻譯,既尊重原文,又符合現(xiàn)代人的閱讀理念。
★《尋歡作樂》一改以往作品中對女性的偏見,毛姆以愛慕者的身份來追憶一個美麗女人的一生,點綴以許多文藝圈中的韻事逸聞。
★尋歡作樂不是由于道德感的缺失,而往往是*的痛苦所致;畢竟沒有比醉生夢死更好的方式來讓人忘卻自己荒謬的存在。
★毛姆的作品常以冷靜、客觀乃至挑剔的態(tài)度審視人生,基調(diào)超然,帶有諷刺和憐憫意味,在國內(nèi)外擁有大量讀者。
《尋歡作樂》剛出版的時候,報紙上出現(xiàn)了鋪天蓋地的議論。有人覺得我書中的愛德華德里菲爾德寫的就是托馬斯哈代,盡管我再三否認(rèn),甚至告訴那些來詢問我的記者們,我書中的主角與托馬斯哈代的生活完全不同,但還是沒有用。確實,二人都來自農(nóng)民家庭,同樣結(jié)過兩次婚,寫的小說都與英國鄉(xiāng)村生活有關(guān),也都是暮年成名,但也僅僅只有這些相似。我只在倫敦的晚宴上看到過他一次,按照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習(xí)慣,女人離開后,飯廳里只剩下男人們一邊喝著酒,一邊聊著國家大事。我剛好坐在哈代旁邊,就一起聊了會兒天。但在那之后我就再沒有見過他了,也不認(rèn)識他的兩位太太。他的第一位太太并不像我書中的羅西那樣,是一個酒店女招待,而是英國圣公會中一個職位不高的圣職人員的女兒。我也沒去拜訪過他家,其實我對他情況的了解僅限于從他的作品中知道的那些,此外便一無所知。我不記得我們那次都聊到了什么,只記得我走的時候,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的身量矮小,頭發(fā)花白,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無精打采的。盡管這個宴會如此盛大,他看上去卻一點兒都不緊張,但也并不是很關(guān)心,就像是一名在戲院里看戲的觀眾。女主人算是一個專與社會名流結(jié)交的人,我猜哈代會接受她的邀請也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委婉地回絕。他的身上也沒有德里菲爾德在老年時所獨有的那種稍微有些奇異、有些粗鄙的生活態(tài)度。
我想,記者們之所以會覺得我書中的這個人是哈代,是因為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恰逢哈代剛離世不久,不然他們或許還會想到丁尼生(丁尼生(18091892):英國詩人,1850年被譽為桂冠詩人。)、梅瑞狄斯(梅瑞狄斯(18281909):英國小說家、詩人。)。我曾經(jīng)有機會看到那些大名鼎鼎的老作家,他們是怎樣接受仰慕者對自己表達(dá)敬意的。我在旁邊觀察他們的時候,時常在想,此時他們是否也會回憶起他們還沒有出名的年輕時光,在看到那些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們的女子,或是嚴(yán)肅地聽著那些熱情的男子向自己訴說,自己的作品對他們產(chǎn)生了多大的影響時,是否會暗自覺得好笑,并頗有興趣地想著如果他們知道了真實情況,又會說些什么。我暗自琢磨,不知道他們有時候會不會對自己受到的那些崇拜與敬仰感到不耐煩,又或者對此感到心里美滋滋的。
有的時候,他們的確會覺得很開心。一天晚上,我和馬克思比爾博姆(馬克思比爾博姆(18721956):英國漫畫家、作家。)一起在拉帕洛(拉帕洛:意大利西北部的港口城市,位于熱那亞灣內(nèi)。)吃飯,他提議一起去見見在那兒盤桓的格哈特霍普特曼(格哈特霍普特曼(18621946):德國劇作家,1912年榮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 )。他是一個德國劇作家,現(xiàn)在很多人或許已經(jīng)將他遺忘了,但在當(dāng)時他很有名氣。我們看見他坐在那家旅館客廳的扶手椅上。那是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臉上微微發(fā)紅,非常光滑。大約有二十多個人坐在人們?yōu)榕e辦社交音樂會而租用的一個大圈鍍金的椅子上,他們大多是男人,正神情專注地聽他講話。我們等他講完,再進(jìn)圈子里和他打招呼。他講完后,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稱贊聲。我們走過去,他朝我們揮手致意,叫人搬椅子給我們坐下,兩個年輕人就立即去搬椅子。我們在圈子里互相寒暄著,但因為我和馬克思比爾博姆的到來,周圍的人們看起來明顯很不自在?蛷d里很寂靜,那些神采奕奕的年輕人用期待的目光望著他,但沒有打破寂靜,反倒使人感到不安。后來有個聰明的小伙子提問,他想了想,然后坐在扶手椅上,回答了那個問題,雖然我覺得他的回答似乎沒有必要這么長。他說完后,又傳來了一陣表示敬意的低低的贊賞聲,我給馬克思比爾博姆使了個眼神,我們就一起起身離開了。
當(dāng)然,格哈特霍普特曼讓他的聽眾聽到了他們想聽的東西,他對自己所受到的尊敬與崇拜也毫不緊張。在我看來,我們英語國家的作家對這種姿態(tài)并不會覺得太舒服。葉芝(葉芝(18651939):愛爾蘭詩人、戲劇家,1923年榮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往往將自己扮成吟游詩人,態(tài)度像是缺乏幽默一樣,所以他那些輕狂無禮的同胞們嘲笑他。那是一種矯揉造作的行為,幸虧他的詩歌不錯,才顯得無可非議。對于多數(shù)年近中年,想要引起他注意的名媛淑女的奉承,亨利詹姆斯總是以謙謙有禮的態(tài)度對待她們,但私下里卻時常會準(zhǔn)備拿她們來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其實,愛德華德里菲爾德是以一個帶著妻子兒女在惠特斯特布爾(惠特斯特布爾:又譯白馬廄,是英國英格蘭肯特郡的一個海濱勝地,本書中作者將其改名為黑馬廄。)小鎮(zhèn)上居住的無名作家為原型的。當(dāng)時,我的叔叔和監(jiān)護(hù)人是那個鎮(zhèn)上的牧師。我記不起那個作家的名字,大概他也沒有什么成就,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去世了。我見到的第一位作家就是他,盡管叔叔并不喜歡我和他來往,但我總會找機會去看他,我會因為他的談話而無比激動。直到后來有一天,他丟下一身債務(wù)離開了小鎮(zhèn),我因此十分震驚,我叔叔非常滿意。對于他我不想再多贅言,因為讀者能從我的作品中看出我對他的印象。
這本書出版后不久,我在半月街的寓所收到了一封由專人送來的信。原來是英國書籍協(xié)會委員會的委員休沃爾波爾(休沃爾波爾(18841941):英國小說家。)寫給我的。他晚上臨睡前將我的小說拿到床上看,想將它作為當(dāng)月新書推薦給讀者。他越往后看,越覺得我筆下的阿爾羅伊基爾就是他冷酷的寫照。那時候有個作家團(tuán)體總是千方百計地想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他們與評論家搞好關(guān)系,好讓他們的作品得到好評,那些對他們有用處的,他們甚至還會去討好,以此獲得和他們的作品并不匹配的成就,他們要依靠拉攏來彌補他們?nèi)鄙俚牟湃A。這個團(tuán)體中最重要的成員就是休沃爾波爾。沒錯,我在構(gòu)思阿爾羅伊基爾的時候,想到的就是休沃爾波爾,沒有哪個作家能憑空創(chuàng)造一個人物,每個人物必須有一個原型作為起點,然后依靠自己的想象力將這個人物漸漸塑造成形,一點點添加這個原型所沒有的特點。當(dāng)他完成后,他向讀者展示的這個完整的人物形象已經(jīng)和最初啟發(fā)他的那個人物原型相差甚遠(yuǎn)。只有這樣,一個作家才能給予自己所塑造的人物更具說服力的真實性。我不想對休沃爾波爾造成感情上的傷害,他為人很和藹親切,有許多真心喜歡他的朋友,盡管他們時常笑話他。他既容易受人喜歡,又難受到尊敬。我在塑造阿爾羅伊基爾的時候,盡力遮掩各種痕跡線索。我將他塑造成一個喜歡運動,時常帶著獵狗騎馬外出打獵,也十分擅長網(wǎng)球與高爾夫球的人,并且他還是一個不受婚姻羈絆的情場高手。這些在休沃爾波爾身上并沒有。我給他回信時說明了這些,我還告訴他我從我們都認(rèn)識的兩個作家身上選取了兩個不同的特征,最重要的是,阿爾羅伊基爾的身上還有不少我的性格脾氣。我清楚自己的缺點,我也從來沒有揚揚自得地看待它們,這些都是我們這些作家愛好自我的表現(xiàn),否則我們?yōu)槭裁赐鈩e人給我們拍照呢?為什么接受別人的訪問呢?為什么要在報紙上搜尋我們作品的廣告呢?為什么要將自己的名字寫在書上,而不是像簡奧斯丁那樣說這些書是由一位女士所寫,或是像瓦爾特司各特爵士,說這些書是由《威弗利》(《威弗利》:英國蘇格蘭小說家瓦爾特司各特的首部長篇小說。)的作者所寫的呢?事實上,我將休沃爾波爾某些聲名狼藉的特征與丟人的弱點也放在了阿爾羅伊基爾身上,所以在倫敦文學(xué)界,幾乎絕大多數(shù)人都能看出他是阿爾羅伊基爾的原型。要是他的鬼魂在書店里不安地游蕩,想要將他的作品擺放整齊,忽然記起我是怎樣嘲笑他想要成為英國文學(xué)界的泰斗的理想,那么現(xiàn)在,他肯定會暗地里幸災(zāi)樂禍地嘲笑我,我好像也即將擁有那種稍縱即逝,既可笑又可悲的赫赫名聲了。
但我并不是特地為了寫愛德華德里菲爾德和阿爾羅伊基爾這兩個人物而寫下《尋歡作樂》的。我年輕的時候,和書中那個叫羅西的年輕女人關(guān)系密切,她有讓人很憤怒的過錯,但她誠實而美麗。后來我與她之間結(jié)束了,就像是這種關(guān)系常有的結(jié)果,但是我經(jīng)常會想起她。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會將她寫進(jìn)我的書中。年復(fù)一年,我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我害怕以后就沒有機會了。直到我忽然想要塑造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著名小說家,他的太太一直悉心照料他,但當(dāng)他死后,他的太太和其他人卻用他來給自己增加榮耀,他肯定會因此而感到一點氣惱。于是我想到可以將羅西寫成他的妻子,這樣我就有了我渴望已久的機會。我還要補充說她的原型完全不可能被認(rèn)出,這個我自認(rèn)為所塑造出來的最動人的女主角就是她了,因為當(dāng)我寫這本書的時候她已經(jīng)離世了。
記者訪問時常常會詢問相同的問題。一段時間后,對于那些大部分問題,你就會有現(xiàn)成的回答。每當(dāng)他們問我,我覺得我最出色的小說是哪部時,我通常會問他們指的是我認(rèn)為最出色的作品,還是指我最喜歡的作品。雖然從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校改校樣后就沒有再看過《塵網(wǎng)》,但我愿意同意大眾的意見,認(rèn)為它是我最出色的作品,是一個作家一生只能寫一回的書。說到底,他也僅有一生。但《尋歡作樂》卻是我最喜歡的書。它是一本寫起來很有趣的書。要將多年前發(fā)生的事情和三十年后發(fā)生的事情處理好,并能抓住讀者注意力的連貫性,是很費心思的,而克服這個困難是件很愉快的事情。我希望讀者在從過去跨入現(xiàn)在,再返回過去的時候不會覺得顛簸,所以故事的描述應(yīng)該像法國某條寧靜的河流一樣平穩(wěn)流淌。當(dāng)然,這只是一個別具一格的技巧問題,讀者最終還是關(guān)心結(jié)果。對于作者所必須應(yīng)付的一切困難、窘境和局面,讀者是毫不關(guān)心的,就好比講究飲食的人并不關(guān)心熏制美味的弗吉尼亞火腿(弗吉尼亞火腿:是一種用胡桃殼煙熏后加入香料的美式火腿,據(jù)說熏制該火腿的豬是用桃子喂養(yǎng)的,風(fēng)味別具一格。)的工序。這也只是順便提及。我喜歡《尋歡作樂》,是因為那個臉上帶著可愛而明媚的微笑的女人羅西德里菲爾德的原型,為我再次活在了這本書的字里行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