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瑪利亞·德爾·羅薩里奧·加爾萬
致尼高拉斯·巴爾迪維亞的信
你會把我想得很壞。你會說我是一個隨心所欲的女人�？赡苣阏f得有道理。但是，誰能想到一夜之間事情會變得天翻地覆呢？昨天，我認(rèn)識你的時候，我對你說過：在政治問題上，不要留下任何文字�？晌医裉靺s不得不給你寫信。這會讓你想到情況緊急……
你會對我說，你對我的興趣——咱倆在中央政府辦公廳秘書處前廳一見面，你就對我表示了興趣——不在政治上。是愛情，是生理上的吸引力，甚至是純粹和簡單的情欲。親愛的尼高拉斯，你應(yīng)該盡早知道，一切都與政治有關(guān)，包括性愛。我如此職業(yè)性地貪婪權(quán)力會引起你的反感。沒有辦法。今年我四十五歲，從二十二歲起，我安排自己生活的打算時就只有一個想法：當(dāng)個女政治家，從事政治活動，吃政治飯，做政治夢，與政治同甘苦共患難。這是我的本性，也是我的天賦。你別以為因此我就會放棄女性的愛好、享受性交的快感、滿足與年輕帥哥上床的欲望——比如跟你睡覺……
簡單地說，我認(rèn)為政治就是把私人的激情當(dāng)著公眾面表演一番，或曰公開“作秀”�；蛟S其中應(yīng)該特別包括展示熱烈的愛情。但是，激情是隨心所欲的行為表現(xiàn)形式，而政治則是一門學(xué)問。我們以最大限度的自由愛好去追求權(quán)力，去競爭一塊掌權(quán)的地盤；這是一個公眾性、模糊性、危險性共存，同時又是世界授予我們最大和必要的自由。
你以為這樣的自由在愛情上也是一樣的嗎？你錯了。愛情擁有一種稱之為想象的無限力量。盡管你被關(guān)押在烏魯阿城堡監(jiān)獄里，卻依然擁有欲望的自由，依然主宰著自己意淫的想象力。相反地，政治上的愿望和無能的想象力對你的用處就實(shí)在太少啦！
我再說一遍：追求權(quán)力是我的本性，是我的天賦。這是我首先想告訴你的一點(diǎn)。你是個三十四歲的小伙子。你漂亮的外表立刻吸引了我。如果你別驕傲，我可能會說，我朋友堂貝爾納·埃雷拉先生主持的中央辦公廳秘書處里秀色可餐的帥哥可是不多啊。由于漂亮女性寥寥無幾，因此她們也顯得格外耀眼。我那位秘書處主任朋友在用他坐懷不亂的名聲賭博：美麗的蝴蝶是不會前往他的樹叢的，而陰險的蝎子則會在他的地毯下面做巢，野心勃勃的蜜蜂會去他的蜂房里釀蜜。
尊敬的貝爾納·埃雷拉的名聲當(dāng)之有愧，還是無愧？你將來會去調(diào)查的。而一月初一個寒冷的下午，在舊科比安府的秘書處前廳，一個年近五十歲、但風(fēng)韻猶存——你的眼神說出了一切——的女人跟一個同樣漂亮的小伙子——剛剛過三十歲——四目相對。親愛的尼高拉斯，愛情的火花被點(diǎn)燃了，荷爾蒙激動起來了，生命的體液飛快地流動起來了。
快感在延長。年輕的朋友啊，快感在延長啊！
這一切我都承認(rèn)。我喜歡你的身高。你也看見了：我個子也很高，我不愿意仰望和俯視我的男朋友們，而是平等地直視著他們的目光。你的眼睛和我的在同一個水平線上。你的眼睛像我的一樣明亮，但它們是灰綠之間變換的；我黑色的眼睛是不變的，但是我的膚色比你的白皙透亮。你別以為在一個像墨西哥這樣多民族混血、有種族主義、被膚色搞得亂七八糟 （ 盡管國人從來都不承認(rèn) ） 的國家里，白皮膚會對我有幫助。恰恰相反，它讓我染上了國人的惡習(xí)，染上了憤懣的毛病，那就是昏君帶著一群奸臣的怨天尤人。與此同時，我的長相賦予我不可言說的優(yōu)越地位，因此我們對西班牙征服者那個伊比利安種族總是表示默默的由衷敬意。
你，我的情人，有著真正混血民族之美的種種優(yōu)點(diǎn)。你那古銅色的皮膚出色地襯托出墨西哥人優(yōu)美的面部、筆挺的側(cè)影、薄薄的嘴唇和柔軟的頭發(fā)。我注意過光線是如何在你頭部嬉戲的，它給你的陽剛之美注入了生命活力；可是啊，有些墨西哥男人的腦殼里往往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精神空洞，但我僅僅跟你談了幾分鐘就意識到你是個外部美貌、內(nèi)心聰慧的男子。更為錦上添花的是，你還留了漂亮的髯須。
我對你會坦誠的：你還很“嫩”，也非常天真。按照我老家的說法，你是我的青澀果實(shí)。你照鏡子就知道了。關(guān)于政治護(hù)身符的全套話語，你是了解的。民主、愛國主義、法治、分權(quán)、公民社會、榮辱教育。危險的是你相信這一套，糟糕的是你說起這些套話來信誓旦旦。我溫柔可愛的尼高拉斯·巴爾迪維亞，你已經(jīng)走進(jìn)了大林莽，打算捕殺獅群，可是你事先沒給獵槍上好子彈啊。國務(wù)秘書埃雷拉跟你談話之后，對我說：“這小伙子極聰明伶俐，可是把心里話都大聲抖摟出來了。他還沒學(xué)會先排練、后開口的本事呢。據(jù)說，他文章寫得好。我看過他在報刊上發(fā)表的專欄。他還不知道記者和官員之間只能有聾子對話。不是因?yàn)槲疫@個國務(wù)秘書不讀評論員文章，不是因?yàn)樗�的話我會感到高興、冷漠或者生氣，而是因?yàn)閷τ谝粋�墨西哥政治家來說，不留任何文字是黃金法則啊，尤其不能說出對某人的具體看法來。”
讓我笑一笑吧！
今天咱倆就不得不互相寫信了。其他各種聯(lián)系的辦法都被切斷了。當(dāng)然，咱們還剩下一個手段：密談。為此，就要浪費(fèi)相當(dāng)多的時間在約會上、在跑來跑去的路上，而不能準(zhǔn)確知道就是在你最最意想不到的那個地方，唯一運(yùn)轉(zhuǎn)的玩意兒就是隱藏著的竊聽器�？傊�，首先是有沒有可用的、不受注意的親密關(guān)系；第二，有沒有最可怕的意外泄露的可能性。最悲慘的生命定義莫過于生命就是一個純粹偶然的傳言。
親愛的尼高拉斯，我這是在向世界挑戰(zhàn)。我準(zhǔn)備寫很多信。我要冒波蘭式政治的最大危險：給人留下字據(jù)。我是不是在發(fā)瘋��？不是。僅僅是因?yàn)槲姨貏e相信自己振臂一呼的號召能力，因而能把這樣的號召力化作別人模仿我的本事。一旦這個國家的政治界獲悉瑪利亞·德爾·羅薩里奧·加爾萬在與他人通信，那么大家就會紛紛模仿我。沒人愿意落后�？磪龋‖斃麃啞さ聽枴ち_薩里奧多棒��！我能比她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