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斯文集:社會學的想象力》堪稱C.賴特·米爾斯一生學術精華的大成之作,以批判美國社會學界的成果作為全書的探討主題,運用知識社會學的觀點,并結合作者在社會階層等方面的研究經驗,批判傳統(tǒng)學科的抽象與僵化界限,由此強調“社會學想像力”的重大意義。初版于1959年,現(xiàn)在已成為英語世界,乃至世界各地社會學教學中廣受推崇的入門經典;1989年美國社會學界還就《米爾斯文集:社會學的想象力》發(fā)表30周年召集學者進行回顧性的專題研討。
1961年,在一篇向英國學界介紹美國社會學的論文中,30來歲卻已是學界翹楚的李普塞特(Seymour Martin Lipset)和斯梅爾瑟(Neil Smelser)以輕蔑的語氣對C.賴特·米爾斯做出如是評價:“[米爾斯先生]在當代美國社會學界無足輕重,雖然其著作在學術圈外頗為暢銷,并在某些政治圈子里廣為傳閱。……由于占據了大眾和商業(yè)媒體的重要發(fā)言平臺,他影響了圈外人士對社會學的印象。他是在美國頭號評論媒體《紐約時報書評》上對學界同行做出最多點評的社會學家。”李普塞特和斯梅爾瑟顯然未能預見米爾斯對社會學的持久影響力。時至今日,米爾斯已成為社會學史上的傳奇人物。1997年,國際社會學會選出了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10部社會學著作,米爾斯的《社會學的想象力》高居第二,僅次于馬克斯·韋伯的《經濟與社會》。
米爾斯去世已超過半個世紀,當代中國社會和20世紀中葉的美國更是天差地別。我們今天讀米爾斯,不在于書中的歷史細節(jié)和政策是非,而在于他迫使我們反思一個核心問題:社會學家應如何想象?
首先,社會學家應直面時代的大問題。米爾斯認為,社會學家必須承擔時代的文化責任,發(fā)揮相應的公共職能。他并不主張學者拋開研究,以社會活動為業(yè),而是反對為學術而學術、為審美而審美的研究理念,反對狹隘的經驗研究與科學主義。在他看來,社會學的技藝在于轉譯(translation)和賦權(empowerment)。社會學家有責任向一般讀者闡明,他們的私人困擾并不只是個人命運的問題,而是和全社會的結構性問題密不可分;社會結構若不發(fā)生根本性轉變,他們的私人境遇就不可能真正得到改善。米爾斯一方面炮轟空中樓閣的宏大理論建構,另一方面反對研究方法凌駕于實質議題之上的經驗主義。時過境遷,米爾斯所批判的現(xiàn)象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變本加厲。再看中國,社會學重建30多年以來,成就有目共睹,尤其是涌現(xiàn)了一批才華橫溢的青年學者。從理論到方法,從后現(xiàn)代到大數據,我們對西方學術前沿已不再陌生。然而,我們是不是讓術語和數據掩蓋了事實本身?有沒有忘了自己投身學術最初的感動?社會總體結構如何?它在人類歷史上的位置如何?這個社會中的獲利者是誰?米爾斯敦促我們對這些問題做出正面回答。
其次,社會學研究不可脫離歷史維度。對于馬克思和韋伯等奠基人來說,社會學和歷史學并無涇渭分明的邊界,他們的研究既是橫向的結構剖析,也是縱向的歷史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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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承諾
第二章 宏大理論
第三章 抽象經驗主義
第四章 各種實用取向
第五章 科層制氣質
第六章 各種科學哲學
第七章 人的多樣性
第八章 歷史的運用
第九章 論理性與自由
第十章 論政治
附論:論治學之道
致謝
新版跋
中外專名與主題索引
譯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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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爾斯文集:社會學的想象力》:
現(xiàn)如今,人們往往覺得,自己的私人生活就是一道又一道的陷阱。在日常世界里,他們覺得自己無法克服這些困擾。而這種感覺往往還頗有道理:普通人直接意識到什么,又會努力做什么,都囿于自己生活其間的私人圈子。他們的眼界、他們的力量,都受限于工作、家庭、鄰里那一畝三分地。而在別的情境下,他們的行止只能透過別人來感受,自己始終是個旁觀者。對于超出他們切身所處的那些抱負和威脅,他們越是有所意識,無論這意識多么模糊,似乎就會感到陷得越深。
而支撐著這種陷阱感的,正是全世界各個社會的結構本身所發(fā)生的那些看似非個人性的變遷。當代歷史的諸般史實,也正是蕓蕓眾生勝負成敗的故事。隨著一個社會走向工業(yè)化,農民成了工人,而封建領主則被清除或成為商人;隨著各個階級的起伏興衰,個人找到了崗位或丟了飯碗;隨著投資回報的漲跌,人也會追加投資或宣告破產。戰(zhàn)事一開,保險推銷商扛起了火箭筒,商店員工操作起了雷達,妻子獨自在家過日子,孩子的成長也沒有了父親的陪伴。無論是個體的生活,還是社會的歷史,只有結合起來理解,才能對其有所體會。
不過,人們通常不從歷史變遷和制度矛盾的角度出發(fā),來界定自己所經歷的困擾。他們只管享受安樂生活,一般不會將其歸因于所處社會的大起大落。普通人很少會意識到,自己生活的模式與世界歷史的進程之間,有著錯綜復雜的關聯(lián)。他們通常并不知道,這種關聯(lián)如何影響到自己會變成哪種人,如何影響到自己可能參與怎樣的歷史塑造。要把握人與社會、人生與歷史、自我與世界之間的相互作用,必須有特定的心智品質,而他們并不具備這樣的品質。他們沒有能力以特別的方式應對自己的私人困擾,以控制通常隱伏其后的那些結構轉型。
當然,這也不足為奇。有那么多人如此徹底、如此迅疾地遭遇如此天翻地覆的變遷,那這是什么樣的時代?而美國人之所以不了解這樣的劇變,正如其他社會的眾生男女所了解的那樣,是因為一些正迅速變成“僅僅只是歷史”的史實。如今影響著每一個人的歷史是世界歷史。置身于這個時代的這個舞臺,僅僅經過一代人的工夫,人類的六分之一就從完全的封建落后狀況,轉變成現(xiàn)代、發(fā)達卻又令人滿懷憂懼的狀況。政治上的殖民地獲得了解放,但新型的、不那么顯見的帝國主義形式卻開始扎根。革命爆發(fā)了,人們卻感受到新型權威的嚴密掌控。極權主義社會興起了,然后又被徹底摧垮,或者令人難以置信地大獲成功。資本主義經歷了200年的上升趨勢,如今看來,只是讓社會成為某種工業(yè)機器的一種方式。抱持了200年的企盼,人類也只有很少一部分獲得了哪怕是形式上的民主。在欠發(fā)達世界,到處都能看到古老的生活方式被摧毀,朦朦朧朧的期待化作了迫不及待的要求。而在高度發(fā)達的世界,到處都能看到種種權威手段和暴力手段在范圍上變成了總體性的手段,在形式上也變得具有科層性。人性本身現(xiàn)在就擺在我們面前,無論是哪一極的超級大國,都以驚人的協(xié)調能力和龐大的規(guī)模,竭力準備著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
如今,歷史的面貌可謂日新月異,讓人們感到力不從心,難以基于往昔珍視的價值找尋方向。往昔珍視的是些什么價值?即使在尚未陷入恐慌的時候,人們也常常感到,老派的感覺和思維方式已經瓦解,新的萌芽卻還曖昧不清,從而導致了道德上的阻障。普通人驟然面對那些更廣闊的世界時,自覺無力應對;他們無法理解所處的時代對于自己生活的意義;他們出于自我防御,在道德上越來越麻木,試圖徹底成為私己的人,這些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他們逐漸感到墜人陷阱,又有什么可驚奇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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